黯水微红

韩朗带娃记(1)

    年关将近。


    冷冽的风拧成一股,在林间四处逃窜。枝桠上仅存的枯叶被狂风一吹,便如残兵过境,颓败地跌下。


     太阳小心翼翼探出头,旋即被冻得缩回去,不知躲在哪一片云层后头。


    狭窄的山道上,一架马车晃晃悠悠驶过。留下两排深深的车辙印,像流星划过夜幕时拖着的长长尾羽。


    山路蜿蜒,马车渐成一个小黑点。


    韩朗坐在车厢内,怀中抱着个很软糯的小娃娃。华容在他对面的位置上,揣一只暖手炉,眯着眼打盹,标志性的乌金扇散落一旁。


     马车本是颠簸,却在韩朗怀抱的中和下,显得格外柔和温暖。奶娃闭着眼,安心如睡在摇篮中,玫瑰色的小嘴微张,流出一点晶莹的涎水。


     韩朗拿帕子轻轻拭去口水。动作间,瞧见红润微翘的上唇后,隐约露出一小排细白牙齿。他心中痒刺难当,于是拨开奶娃嘴唇,再一次数起儿子长了几颗牙。


     一颗、两颗、三颗……上面三颗下面三颗,稚嫩、洁白,而且整齐地排列着。


    韩朗身心舒展,其得意的神情,和守财奴躲密室里把玩金银元宝有过之而不及。


    每次他蹲在摇篮边,翻来覆去数儿子牙齿时,华贵从旁路过总要大嗓门嘲笑他不识数。韩朗也不恼,如痴如醉地像没听见。


    反正报复在后头。


    大概感受到脸上痒意,小家伙鼻头皱了皱,胖手从脸上挥扫过。韩朗赶紧挪开手指,半路上吵醒可有他受的。他调整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抱小孩,再去看华容。


     车壁挂着厚重的毡毯,故此很暖和。华容的脸因为暖意浮上一层淡粉,气色显得很好,鲜桃似的诱人。他闭眼时线条细长,眼尾微微上挑,目睫疏落垂下,似有轻颤之意。


    在这一点上,孩子和他几乎如出一辙。


    虽然只有一岁多点,可双亲的面貌已经在娃娃脸上显现。华容大而湿润的眸子,再加上韩朗的口鼻与轮廓,组合成那么一张稚气的小小面孔。


     即便是陌生人偶遇,在一群人当中,也能准确辨认孩子是谁人的结晶。


     如此相像带来的奇妙感,在韩朗心头不停激荡。每一次温柔注视这个奶娃时,他都激动地不能自已,又一遍遍重复喜悦的战栗——这个孩子是他和华容生命的延续。


     天空是水中一袭揉皱的青衫。


     昏昏冥冥的云深处,扬沙一般落了细雪。很快,天地浮上一层皎洁。


     起初只是薄薄一层雪。马儿霜蹄蹴踏,留下黝黑的蹄印,雪化成水珠浸润到泥土里。车轱辘碾压过,两排细长的轮印烙在大地上。


     不知不觉间,雪如鹅毛纷纷扬扬挥洒,掩住行人的痕迹。雪白的大地间,只余下马车一个黑色小点。


     路两旁光秃秃的树,枝桠细长地简直有孤苦意味,远远看去,成了一丛一丛淡灰色的烟雾。


     “主子,到了。”流云跳下马车,颔首道。


     华贵亦从赶车处下来,裹紧衣袍,惊天动地打了个喷嚏。


     “快进屋去,小心冻着。”流云见他一副缩缩瑟瑟模样,压低声音,目光担忧又心疼。


     “切,我不过笑两句你家主子不识数,他就非把我从车厢赶出去,真是小人度量。”华贵青着一张脸,总算不像平时那样神气活现。


     韩朗撩起帘子坏笑:“我哪是不愿意让贵人坐车,只是这个刚睡”,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怀中的奶娃,挑眉再笑,“要是被你吵醒了,可又得闹腾半天。”


    “可不是么,老来得子当然得宝贝着。看这架势还不知道谁做谁的爹呢。”华贵翻白眼磨牙。


    韩朗脸色一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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